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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悠悠轉醒之際,已是日上三竿。方琰迷迷糊糊拿來手錶,10:10分。 

    揉揉半長的捲發,抬頭看看窗外高升的太陽,居然能睡那麼久,看來昨天的確是累壞了。 

    再次倒下,賴在枕頭上汲取那個人的香味。 

    他睡得很香的一夜,淡淡的藥味徘徊在鼻間一直不肯散去。手指順著涼蓆的紋路慢慢遊走,這上面是不是浸入了那個人的汗水,和自己的能不能溶進同一塊地方。 

    龔維葉…… 

    用手指寫下他的名字,筆劃還真多。就像他這個人一樣,繁瑣和囉嗦。 

    可是,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樣的人。沒有特別的優點,沒有不凡的身姿。好像什麼都欠缺的人,不完美到可以用普通來形容。 

    閉上眼,那個男人就衝著他傻笑,笑到他的心裡去。 

     “方琰……” 

    那張只會和他吵架的嘴巴,不停叫著他的名字。 

     “煩死了。”把毛巾被蓋過頭頂。悶熱的空氣裡,他的味道更加重了。 

    猛地掀開,方琰從床上跳下來。 

     “咚咚……” 

     “誰呀!” 

     “是我,維雪,方大哥,你起來了嗎?” 

     “噢,”穿上外衣,方琰打開房門。 

    龔維雪像夏日的綠色精靈,閃進屋內。 “方大哥,睡得好嗎?”甜甜的笑在方琰不太清醒的大腦裡晃來晃去。 

    還是維葉好看一點…… 

    該死! 

    甩甩腦袋,你在想什麼! 

     “維雪,你哥呢!” 

     “他和叔、嬸去地裡了。你要不要也去看看。” 

     “也好。” 

     “那方大哥,你先去沖個澡吧,這裡沒有冷氣,只有一個小吊扇,昨天晚上是不是熱壞了。”不知道像他這樣的大少爺幹嘛要自找苦吃,在小凡姐不在的情況下還跑來這裡。真的是像哥說的那樣,來討好未來的岳父母嗎? 

     “是啊,是有點熱。”說完,拿著僅帶一套的換洗衣服就要走出門。 

     “方大哥,你要穿那個下地啊。”龔維雪有些好笑地指指他手裡的襯衫、西褲。 

     “啊?”方琰低下頭,不妥嗎?那要穿什麼樣的衣服。 “可是我沒有帶別的衣服來。” 

    笑著搖搖頭,維雪打開老哥的衣櫃。 “我哥的‘家居服’都在這裡,要不然給你找一件吧,我看你們身材也差不多。” 

     “會嗎?”方琰低頭審視自己完美比例的黃金身材,“我比你哥身材好太多了,你是怎麼看的!” 

    刻意將胳膊擱在及肩的書架上,右腳踝搭在左腳背上,擺出瀟灑的悠閒姿態。有些人就是受上天的眷顧,即使只是簡單的幾個動作,也能將他渾身散發的氣質盡現無遺。 

    龔維雪輕笑了一聲,從疊得整齊的衣櫃裡拿出一件背心遞給他,“可是,我哥的胸膛才是最溫暖的。” 

    最、溫暖? 

    方琰呆呆得看著她,扯不出笑容的臉失去了幾分神采。微微泛酸的心口讓他有些不痛快。 

    那個傢夥的胸膛—— 

    會溫暖嗎?他居然都不知道…… 

     “快拿著啊!”維雪的出聲打斷了他不該有的思緒,接過背心,抖開一看—— 

     “什麼啊!你就讓我穿這個。”這和不穿有什麼區別。 

     “我們這兒的男人夏天最多就穿這樣了,基本上都是打赤膊,如果你穿得太正式,反而會讓人笑話的。”背心怎麼了,她哥不就是這樣穿。 

     “可是——” 

     “別扭扭捏捏的了,洗完澡還能吃早飯呢,你打算幾點下地去找他們啊!別等到他們都回來了。” 

     “我知道了。”輕歎口氣,方琰拿著他要穿的衣物走向衛生間。 

     * 

    吃過簡單的農家早飯,方琰隨龔維雪一同來到屬於寧家的一畝三分地。 

    總覺得這樣的地方有些不可思議。 

    高大的白楊挺立公路兩旁,不斷向上延伸的樹枝上密佈巴掌形的葉子,形成一大片的陰涼地。拖拉機卷著路面的土塵,從他們身邊轟轟而過。穿過樹幹的間距,一眼望去金燦燦的麥田映入眼簾,無邊的麥浪迎風舒展,成熟的麥香壓倒性地闖入人的鼻間。遠處分散的兩三台聯合收割機在驕陽之下奮力工作,一排排的麥穗被捲進它張牙舞爪的口中,只留下被壓倒的麥杆狼狽地躺在金色土地上。 

     “哥——”維雪跳下公路,走向田野裏。 

    與甯叔比鄰而坐的龔維葉應聲回頭,一眼就看到走在維雪身後,簡單背心、短褲套身的方琰。 

    硬是被憋住的笑容不小心跑出一點弧度後,他慌忙轉過頭,背對著他,那一身行頭實在太搞笑了。高傲、自負的男人穿起平民百姓的衣服來,竟顯得那麼滑稽不稱,太過完美的氣質果然只適合穿上量身訂做的高檔衣服。唉,一樣是人,相差無幾的身材,為什麼自己穿起這樣的衣服就顯得那麼自然,好像天生就該如此。不免自卑地搖搖頭,命啊! 

    龔維雪擠到他們中間坐下,“哥,都割好了嗎?” 

    方琰蹙緊眉頭,看看轉過頭去的龔維葉,視線移到毫無遮攔的草地上。這、能坐嗎? 

     “嗯,就剩點邊邊角角,很快就好了。只等後天王叔家的收割機了。”話落同時,他轉頭,方琰竟然還站在那裏,高大的身影擋過強光,為他帶來一片陰涼。“你怎麼不坐?” 

    蹲下身子,懷疑的用手拂拂綠草地,再搓搓手指上可能存在的灰塵和細菌。方琰總算勉強自己坐了下來。 

    被他打敗!龔維葉無聲地笑。 

     “你笑什麼?”從他一來,就開始偷笑,有什麼好笑的? 

     “沒什麼。” 

     “到底笑什麼!” 

    忘了他是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。龔維葉看看他說:“你穿這樣,有點奇怪。” 

     “有什麼奇怪的!”最多難看了點。這也不是他的錯啊!“你們這兒的人審美觀還真差,穿成這樣叫正常,我的衣服就會被人笑話。搞什麼!” 

     “是維雪拿給你的?” 

     “嗯。” 

    想也是,龔維葉無意義的輕笑。 

     “你笑什麼!”方琰扯起他胸前的背心,故意抖一抖,“你還不是穿成這樣,還敢說我奇怪!” 

    指間有電流通過肌膚傳到心臟,急速跳動。 

    方琰的手貼在他胸膛,在那不大的一塊地方,卻似有烙鐵印刻著,灼燙得讓人窒息。他的喘息變得急促,而那手掌卻隨著他身體的起伏,不停追隨。 

    方琰緊盯著他的臉,微微泛著草莓的顏色,讓他產生更多的遐想。掌間的灼熱——維葉,是你真實的溫度,早已通到我身體裏。 

    白楊樹下的青草,長長的一排,隨風向著同一個方向,舞動紮人的翅膀,緊緊相依。 

    佝僂的老人手持長木棍,趕著羊群走過身後的公路。不時有“咩咩”的叫聲打斷夏日秋蟬的歌唱。 

     “你,吃過了嗎?”龔維葉狀似無意地撥開他的手,飄忽的視線儘量移往遠處。 

     “哈哈……”龔維雪吃吃地笑起來。“哥,你是沒見過方大哥吃早餐的樣子,他盯著那些鹹菜足足有十秒鐘,硬是把它看成毒藥一樣。還說這種黑不隆咚的東西能吃嗎。哈哈……” 

     “我只是沒見過,再說,味道也不怎麼樣。”反感的別過頭,這有什麼好笑的嗎? 

     “那你還餓嗎?再忍一會就該吃午飯了。我讓維雪做些你愛吃的。”怎麼忘了這傢伙肯定吃不慣大饃夾鹹菜或醬之類的東西,明天還是早點起來幫他買點油條、豆漿,雖然他一直強調他只吃麵包、牛奶等有營養的早餐,但和他同居的這些日子,也不知怎麼搞的,竟經常和自己吃一樣的東西。 

     “隨便。” 

     “香菇雞可以嗎,太複雜的材料,這裏買不到。” 

     “都說了隨便,你以為我是你啊,就只知道吃。” 

    這個人——永遠都沒有好聽的話。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—— 

    龔維葉望向遠處的地頭,三三兩兩的人們在喜笑顏開地談論自家地裏的收成。 

    背著書包的幾個小孩喳喳呼呼地跑過公路,忠心的家犬跑出幾裏地來迎接自己的主人,歡叫著隨同他們的腳步。 

     “哎,你小時候都玩些什麼?”方琰的突然出聲倒是讓龔維葉嚇了一跳。 

     “啊?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麼。 

     “什麼啊,你是反應慢半拍嗎,為什麼我說話你總要我再重複一遍。” 

    唉,沒大沒小。看來自己在他面前永遠沒有做大哥的一天。“小時候家裏很窮啊,沒錢買玩具,都是和小夥伴一起找樂子。那時候很調皮,幹過不少壞事,也被我媽打過很多回。” 

     “噢?你也會挨打,我還以為你一直是個乖寶寶呢!” 

    白他一眼,龔維葉繼續說道,“下河裏逮螃蟹,放到水桶裏吐吐沙,串到木棍上烤來吃。熟了以後,把殼剝開,灑上速食麵調料,很香呢!”想想二十年前的時光,無憂無慮得讓他不自覺笑開來。 

     “看吧,我沒說錯,果然只知道吃!” 

     “你——”笨蛋!幹嘛又提到吃。龔維葉氣得真想甩自己兩巴掌。“那時候的小孩,真是天不怕地不怕。六七個人一起,整天在村裏竄來竄去。後來無聊到你猜我們能去幹什麼,掏馬蜂窩啊!現在想想還真是有些後怕。哈哈……” 

     “嗯?” 

    看方琰似乎提起了興趣,龔維葉便欣喜的繼續說下去。“瞅准一家人的房檐,大家正討論著該怎樣進攻時,不知道誰往那個馬蜂窩扔了個石頭。接下來就只聽到‘嗡嗡’的聲音從頭頂罩下,你看我們跑吧!那時候就看誰跑得快了。被叮了的人不服氣,集結大家說什麼也要把它搞下來。聽說用馬鈴菜抹抹傷口很快就好了,於是第二天每個人腰間綁著兩大袋馬鈴菜,手裏拿著棍子,大模大樣的向馬蜂窩下挺進。雖然是被捅了下來,可是——唉,‘嗡嗡’的聲音一起來,接下來就是我們棍子也不要了,開始沒命地跑。幾天以後,大家又聚在一起時,發現少了一個人。後來等他一來到我們才發現他的頭皮上空了好一塊。就問他你的頭怎麼了,他還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說那天被馬蜂蟄了,也沒在意可過了兩天包腫起來了,疼得厲害,他媽借了奶水抹了兩天才好的,還說什麼再也不讓他跟我們玩了。哈哈……可小孩不就是那樣嗎,好了傷疤忘了疼,沒兩天又混在一起了。” 

    方琰嘴角扯起笑容,一副不屑的神情瞪了他一眼。 

    龔維葉才不去理會他的撲克臉,自顧自地說下去。“夏天逮知了,噢,就是樹上一直在叫的東西,需要一種用青編成的網子。還需要一種最重要的工具,就是馬尾。” 

     “馬尾?” 

     “嗯,你想得沒錯。幾個人瞅著一匹馬,就是沒人敢上前。他們讓我去,嘿嘿……我才不傻呢,被踢到可不是鬧著玩的,我不去。後來讓一個剛加入我們隊伍沒多久的小個子去,他跑到馬屁股後面,左瞄瞄,不合適,右瞄瞄,不行。後來我們喊著讓他站到馬的側面去,這樣他就有了安全感。大著膽子猛地扯下一根馬尾。馬反射性地往後一踢,當然是踢不到了。可是馬蹄落下的時候,好巧不巧正落到他腳上。接下來可想而知——哭死了。過了幾天去他家玩,那腳上包得好大,他媽還惡狠狠地說不讓他再跟我們玩了。” 

     “哈哈……” 

     “好笑嗎?”不知為什麼,方琰的笑臉竟讓他那麼舒心,跟著他的笑一起咧開嘴巴。 

     “哥……”龔維雪不可思議地看著如此融洽的他們。一般情敵不會這樣的吧!這次回來,基本上都沒見哥笑過,可為什麼在方大哥面前,他會開心成這樣。一個生生奪走他愛的女人的男人,不是應該恨之入骨,眼紅到想要殺人的地步嗎? 

     “什麼事?”龔維葉轉過頭,笑容也來不及收回的綻放在維雪面前。 

    搖搖頭,龔維雪說:“小宇他們打電話來約我去打羽毛球,你們要不要一起去。” 

     “羽毛球?好久沒打了。”轉向方琰,“你要打嗎?” 

     “好啊!”方琰站起身,拍拍褲子上的灰塵,向他伸出了手。 

    微風流過你的指間,吹起的捲髮貼近臉頰。有一秒鐘,我竟看呆了這樣的你。方琰,我還能這樣奢侈的將手伸向你嗎? 

    龔維葉揮掉他的手,靠自己站起來,打趣地說:“我又不是女人,別把我想那麼弱。” 

    收回手,方琰狠狠看了他一眼,調轉頭,走向公路。 


~續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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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黃小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